当代作家自由鸟诗选《致母亲》
我的亲亲的老妈
清晨，我醒来。透过微开的门缝
隐隐绰绰看见老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老妈，光阴之箭
在您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伤痕
如今已八十高龄的您，依然停不下来
继续呵护着小儿子和小孙子一路往前蹚
我揉揉眼，取出记忆的书，慢慢阅读岁月
那头上的雪和弯驼的背，在无声述说
那泛黄的日历,碎片般的在眼前飘落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电线上歇着绿头苍蝇的淡黄色的15瓦灯泡
映着您计数那些窘境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失去丈夫后的泪滴浸泡着三个儿女的生活
一年一年又一年……
房子旁边，那早该尘封的老缆车吱咕、吱咕
用它单调而沉闷的嗓音哼着您的坚强
您心疼，那被一个萝卜支得零散的10元大钞
自己却拼命挥霍着不用付钱的勤劳
站在那里，您像山峰一样承受着天空的挤压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那个梳着粗辫子长着圆脸蛋的村姑娘
从遥远马坊乡的小路步行而来的就是您呀
为了三个儿女开心的无忧成长
您十年不谈再嫁，任孤单之心在长夜里苦熬
直到儿女长大些了，您才同意被另一个男人带走
而您带过去的唯一嫁妆
就是把三个孩子紧紧呵护在您母鸡般的翅膀下
基因中，小鸡们延伸了您的坚强
血液里，小鸡们承继了您的豁达
您常说“屋檐水，点点滴”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对于死亡，这个让历朝皇帝也恐惧的规律
在您嘴里却像晒日子一样平淡而宽大
当然病魔真的来了，您还是急着上医院
打针，吊水，吃药，找偏方
您说这是为了小儿子能走得更远更长
其实，就在今春您早把自己的墓碑刻好
坦然地立在了父亲的坟前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现在，步履已经蹒蹒跚跚的您
还常常不忘去看看您眼里的“小鸡们”
顺便，背点挂面青菜之类的小生活
用昏花的眼神逼着我们
去注视米粒的长短和油盐的算计
偶尔，您自己也会去看看老朋友老同事
临走的时候
又屈指算算门前那株马蹄莲花蕾初嫁的日期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当今社会流行的庆生，您说是浪费排场
您从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只说好像好像是在旧历十月的某一天
而今年，儿子无论如何定要操办
就是跋山涉水万里迢迢
也要把诗神给您请来，庆祝您的八十寿辰
然后，研日子之砚台，蘸岁月之墨汁
让久违的毫笔在字与行、词与句的旷野里纵横撇捺
在您远行的那天，我会恭恭敬敬
把这些词句组成的歌颂放进您的行囊
我的亲亲的老妈啊
这就是您用苦难生养大的
一个已进入了秋天季节的大儿子
奉献给您的
我心中的最高敬仰
2015年7月16日
无 处 安 身
这世道
连天国里的人情味
也越来越薄。在墓地
要想放进木盒子的盈尺之地
没万儿八千的
一边去
而乡下老家正计划旅游开发
地，迟早被征
老妈佝偻着背，终日
自言自语：无处安身啊
这把穷骨头
只好转投龙王
给鱼儿一点小钱
买条通往天国的水路
2016年7月23日
母亲的绿豆南瓜汤
每年盛夏
母亲都要熬一锅又一锅的
绿豆南瓜汤
这是我们家的老传统
武火攻、文火熬
绿豆开花，满屋清香
捞起少许浮壳，再倒进
去皮的橙黄老南瓜
豆瓜一锅熬，寒温两握手
曲终，加入冰糖至微甜
（也可加盐至微咸）
可冰镇了喝，可搁凉了喝
胃不好的也可温热喝
酷暑归来喝一碗
清热解暑、去火利尿
一个“爽”字，凉透了夏
一年复一年
母亲熬白了头熬弯了腰
一直熬到孙子辈只喝花花绿绿的
碳酸饮料
而她，依旧坚守着经济实惠的
绿豆南瓜汤
2016年8月16日
母亲越来越像天边的那丝残云
母亲越来越枯萎了
枯萎得一眼望去
仿佛只剩下几缕白发
和一把皱褶
在她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
尽管我早已荣升爷爷辈
譬如我不差钱，但对母亲
每次颤颤巍巍送来的打折菜
我会莫名地绞起一阵心疼
忍泪，端坐她面前
听她唠叨生活的不易
以及那缺牙的嘴里
漏出来的拉七杂八的琐碎
如今，在母亲面前
我不敢大声说话，静静地
聆听教诲如儿时般
私下一直暗暗担心着
某天某时
母亲会像天边的那丝残云
风一吹
说没就没了
从此，让我成为一个没人管教的
老孩儿
2016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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